扬州城。
距离孟川关押上百名官吏一事，已经过去整整十日。
整个两淮，犹如地龙翻身。
除了平民百姓之外，各司衙门与世家大族，皆过着提心吊胆的日子。
生怕稍有不慎，就被孟川这个‘独夫’惦记上。
没错，现如今两淮地界的达官显贵，都在骂他是独夫，屠夫。
但两淮的百姓们，却说孟川是包公在世，是青天大老爷。
如今，市井间，人人都在称颂他的功德，
“孟大人来咱们扬州还不足一月，可咱扬州，就已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！”
“说的极是，先是潘家，再是那些贪官污吏，总而言之，咱们的日子，算是有盼头了！”
“别的我不管，就单说现如今，咱们谁还吃不起盐？”
“俺有个远方叔父是制盐的盐户，以前制的盐，七成都要上缴，只能留个几成贩卖补贴家用，如今，他可是发财了，再也不用担心官府的勒索！”
“...”
孟川将那些官吏关押以后，就开始整顿盐价，只是几天的功夫，寻常百姓，拿八文钱，就可买到一斤盐。
距离回落到高宗皇帝那个时代，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。
可摆在孟川他们面前的当务之急，显然不是所谓的盐价了，而是，被关押的那百名官吏，该如何处置。
盐使司官署内。
陶谦与林如海，已经将大部分官吏认罪的文书，递到孟川跟前。
前者问道：“按照孟大人您的意思，当前认罪的官吏里，有半数以上，都是屈打成招。”
“如此行径，难道孟大人就不怕东窗事发？”
他与孟川是挚友。
但是在政治上，已略显分歧。
尽管，陶谦知道，孟川所作所为，都是为了两淮百姓。
可是...
他这心里，就是有些难以适应。
有时，他也在想，或许是自个儿太过迂腐了！
站在朋友的角度考虑，他又不得不关心孟川的安危。
“王子腾那边传来消息没有？”
对于那些罪证，孟川连看都未看。
他关心的一点，是史宪之。
林如海应声道：“今早王统制就差人传来消息，说是京营与江北大营的换防，已经完成大半。”
“只是，军卒换防事关家国根基，王统制为求稳，推行此事的速度，并不算快。”
孟川暗自皱眉道：“一旦换了防，史宪之便再难插手两淮事务，他难道就不想来找本官的麻烦？”
林如海道：“其实孟大人心中早就清楚，廉亲王已将两淮涉及盐务案的官吏当做了弃子。”
“其目的，怕就是要保住手握实权的史宪之。”
“前些时日，淮南道节度使洪大人，不已经来找了孟大人麻烦？”
“只是这位洪节度使，也早已看透两淮的船上不得，故而想要明哲保身，不再过问两淮之事吧？”
廉亲王在两淮的布局，当真可谓用心良苦了。
首先，洪翼轸从未或是很少涉及盐务，从而可独善其身。
那史宪之虽然与京营换防，可说到底，手里掌握的兵权未削。
他们二人，一个主抓政治，一个主抓军事。
纵然两淮官吏被孟川来了个大清洗，那又何妨？
只要洪翼轸和史宪之没死，还坐在如今这个位置，那么两淮就还是廉亲王说了算。
他们就可以创造更多的潘家或者桓任。
这时，陶谦突然开口道：“史宪之暂且不提，如今两淮调查出来那么多贪官污吏，这洪节度，当真就可置身事外？最起码，能定他一个失职失察之罪！让他不再担任这淮南节度使！”
林如海苦笑道：“陶大人有所不知，当年宫闱事变，洪节度在朝担任户部侍郎，替上皇挡过贼子，后来洪节度自请外放，才做了这淮南道节度使。”
“直到今日，洪节度还常向人说，他为上皇流过血，为国朝立过功...此等言论，无所不知的上皇，又岂能听不到？他这是故意提醒上皇，他是有功之臣。”
“真要是将事情都摊清楚，你觉得，上皇会治他的罪吗？”
听到这里，孟川笑了，“廉亲王还真是想得长远。”
大奉各道节度使，都是二品大员，正儿八经的封疆大吏。
不过说到底，还是个地方官。
毕竟，这是大奉，不是大唐，节度使的权力已经被大大削减了。
但凡是胸怀志向之人，放着好好的京官不做，谁会去做个受各地勋贵、皇亲等处处掣肘的节度？
倘若洪翼轸不自请外放，少说也是个尚书衔了，又或者入中书省。
在稍微做点功绩，被封个爵位，也不是不行。
要知道，铁打的爵禄，流水的官。
有个爵禄傍身，至少能够庇佑家族六七代人。
可他这个节度使，要是孩子不济事，也就两三代的事情，富贵就没了。
要说放弃京官，去做没有实权的封疆大吏，背后没有廉亲王的指点，孟川是不信的。
而这一刻，孟川才知道，廉亲王的手段有多高明。
估计从布局洪翼轸担任淮南道节度使开始，人家就已经想到，两淮会面临着今时今日的局面。
“林大人的意思是，如果不将史宪之与洪翼轸整垮，咱们在两淮所做诸多努力，最终都将付之东流？”
陶谦询问。
林如海摇头道：“也不尽然，毕竟咱们是办了那么多贪官污吏的，最起码，可以让两淮太平个十几年乃至更久。”
在他看来，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事。
今朝他们暂且还了两淮一个朗朗乾坤。
今后两淮再有事，自有后来人去解决。
历朝历代，不都是这样做得？
贪官污吏，靠抓，是抓不完的。
比如今朝天子打击贪污腐败的问题，难道等下一任天子，这天下就没了贪官？就不用去稽查贪官了？
不现实。
至于廉亲王与皇帝陛下之间的矛盾，林如海是想都不敢想的，也不敢涉及。
陶谦怒气冲冲道：“这洪翼轸也没在盐务问题上犯错，左右是整不垮的，可明知道咱们做了这么多事，对于两淮今后的情况，还是无法掌控。”
“这滋味，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，有气有力，却无处施展！”
孟川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，脱口道：“两淮盐务出了这么大问题，朝廷户部这些年却是不闻不问，你们说这曹德，还能不能继续担任户部尚书一职？”
此话一出，林如海与陶谦二人顿时眼前一亮，陆续猜测道：
“大人的意思是说，户部尚书衔，将要空出来了？”
“此乃陛下后手？保两淮还是保户部，干脆让廉亲王做出选择？”
孟川点了点头，“洪翼轸...以前做过户部侍郎，他没在盐务上犯错，在朝中某些大臣眼里看来，姑且算是独善其身了。”
“户部尚书要是空了，还有谁比他更有资历和威望，担任户部尚书一职？廉亲王真正的弃子，是曹德！”
陶谦一拍大腿，“合着咱们做了这么多事，在两淮闹腾这么久，不过还是那两位的...”
他不敢再说下去了。
孟川突然语出惊人道：“可任谁也没想到，咱们在两淮能将事情做这么绝。”
“江北大营统制史宪之...本官倒是有意会会他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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